【帝狼】白焰之心（四）
“永远都有得选，杰洛特，我希望她永远都有得选。
她是我们的女儿，她值得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鲜花与掌声。我希望她无论何时都能做她想做的事，成为她想成为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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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里看着这个脏兮兮的男人，莫名地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珍爱过的一个破布娃娃。
她是帝国最尊贵的公主，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。然而那时候的她却独独对那个破布娃娃情有独钟，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它。侍女们被她弄得没法子，只有勤加清洗晾晒，以免公主娇嫩的身体沾染细菌灰尘。
直到布娃娃被洗到发白，直到公主某一天又有了新的兴趣。那个娃娃就此消失在了她的记忆里。
它又去了哪里呢？
那个被她珍视的，那个被她丢弃的；
那个怎么洗都洗不坏的、却又一直看起来脏兮兮的破布娃娃。
卡西尔按着那个男人的肩膀跪在她的脚边，
“殿下。”
希里看着那个男人在泥水掩盖下跟自己一样的发色，还有低垂的眉眼下，蜜蜡色的瞳仁。
希里内心像被一只小手在捏了一下，漏跳一拍。
“殿下？”
希里猛然回神，挥手示意侍从官把相关材料递上来。
杰洛特知道，他本可以赤手空拳的把这在场的八个人打趴下之后逃之夭夭。
坐在“囚车”里的他如是这样想着。
然而身着便服的希里真诚地看着他，少女澄澈的眸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敢和坚定：
“这位先生，我非常愿意相信您，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。所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，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，好吗？”
他乖乖投降了。
面对着这双神似她父亲的眼睛，他从来无法拒绝。
稚子何辜？
杰洛特长叹一声，双手捂住脸：
他终究还是欠希里的。
然而事情的走向还是超出了他最大胆的猜想。
在他们走出辛特拉城区之后，杰洛特终于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。这时希里下马，把他从“囚车”中拽出来，并示意队伍中的其他人继续前进。
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希里摘下兜帽，脱去手套——然后抓住了他的双手。
女孩儿抬头看着他，
“抓紧我，可能会有点晕。”
还来不及等他有什么反应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，他周遭的场景霎时间扭曲、变形、重组。
最终脚踏实地的时候，杰洛特差点吐出来。
他只好弓下身去，用剧烈地咳嗽把那种感觉压下去。
他看到了脚下奢华的黑檀木地板，听到了一阵快步朝他走来的脚步声，以及，感觉到了一只，在他背部温柔安抚着的，温暖的手掌。
然后他听见希里的声音：
“爸爸，我把你要的这个人带来啦！”
恩希尔轻拍着杰洛特的背部，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突然紧绷。于是转头对希里说：
“嗯，不错，要是你能再留些时间和空间给我们就更好了。我相信我们之间还有不少问题需要交流。”
希里瘪瘪嘴，“爸爸～”
“去吧。”
“啪嗒”一声轻响，是大门合上的声音。
杰洛特终于直起身子，退后一步，望着他面前的男人。
鸦羽般的乌发被整齐地束起，下巴光洁，一如十四年前。
只是有白霜，已经悄悄地爬上了他的鬓角。
“第一个问题，发布那个悬赏的乌奇翁到底是谁？”
恩希尔叹了口气，“是我。”
“所以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，包括你让希里去查什么并不存在的税收问题，对吗？”
恩希尔上前一步：“杰洛特…”
“你怎么敢…你怎么敢…”
杰洛特的拳头在身侧抓紧又放松，
“你怎么敢利用希里雅来抓我？”
恩希尔本想再度上前一步，可是看到杰洛特的眼神，一向杀伐果决的皇帝踯躅了。
他在心里苦笑一声，终是后退一步，转过身去，回到书桌前，背对着杰洛特。
“不，这是个请求，杰洛特。”
恩希尔背着手望着墙上挂着的肖像画，目光却透过画望向不知名的远方：
“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请求你，替我保护好我们的希里雅。”
恩希尔总是会出其不意。
杰洛特这样想着，各种意义上的。
“我不明白。难道这片大陆上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？”
“希里雅明年就十五岁了。按照尼弗迦德律法，女子在十五岁行编发礼后即为成年，可以正式接管封邑。”
“而且…”恩希尔话锋一转，“税收部分我没有骗你，里面真的有问题。”
“让希里去找你确实是我的主意，很抱歉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掩人耳目。”
“这些年旧贵族在各自封地的税收上动的手脚太多了。考虑到征兵问题，只要不太过分，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“然而这并没有让他们懂得适可而止。在希里雅成年之前，我已经收到了这么多的——”
恩希尔举起桌上的一摞羊皮纸，示意杰洛特，
“’建议’。他们希望我能在希里成年之前为她订婚，以保国祚繁盛万年。”
“从纸面的厚度来看，皇储未婚夫大概率是莫尔凡.符里斯。”
“他能算是个好孩子。然而他还没有足够的强大到能去反抗他父母的意志，况且他姓符里斯——”
“一个勇敢、执着、坚韧不拔、爱民如子的女王不会符合符里斯家族的核心利益。他们要的只是一个顺从的、可以传宗接代的傀儡，一个在我百年之后得以名正言顺执掌帝国的道具。”
“狩猎季社交舞会这场大戏已经演了太久， 他们终于要迫不及待地撕开假面。我不会给希里雅留下任何不可控因素。”
扶在椅背上的手霎时收紧，
恩希尔终于彻底转回来面对白发的猎魔人。
“永远都有得选，杰洛特，我希望她永远都有得选。
她是我们的女儿，她值得这个世界上一切的鲜花与掌声。我希望她无论何时都能做她想做的事，成为她想成为的人。”
“所以我请求你，帮我，保护好她。”
目标明确，条理清晰，非常恩希尔的叙述风格。
杰洛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办法继续对他生气了，何况他一开始在见到恩希尔之后，其实也并没有很愤怒。
他望进恩希尔的眼里：“怎样帮？”
“在陶森特有个不错的葡萄酒庄。我已经帮你和希里安排好了身份，你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动身。”
“那宫里发现公主不见了…”
“你放心，宫里的替身也已经安排好了。倘若我遭遇不测，酒庄的钱和地契足够让你们远离这一切，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。如此，我也能没有后顾之忧了。”
杰洛特很暴躁。他就算脑子再不灵光，现在也明白了恩希尔的意思。
贵族们不会等希里长到成年可以正式接管封地的时候。
希里要么上贵族的贼船，要么被杀。
恩希尔要抢占先机，为希里扫平一切障碍。
如果恩希尔计划成功，希里日后可以成为大权独揽、政由己出的尼弗迦德女王；
计划失败，恩希尔和假希里被杀，王权被再次颠覆，但是真希里和杰洛特能够活下来，远离这一切。
所以这一切到底算什么？
托孤？
良久的沉默之后，杰洛特开口：“就这些？”
“唔，希里还不知道…你是…，如果你还觉得…就别告诉她，就只是护好她。”
这段话说得小心翼翼又吞吞吐吐，非常不恩希尔，倒像是十四年前的一个刺猬头的青年。
恩希尔也很不习惯，只得开口道：“你可以退下了。”
杰洛特出门的时候，禁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。恩希尔陷在宽大又威严的扶手椅里，显得渺小又孤独。
是了，孤独。
睥睨天下的皇帝也会有普通人的脆弱。
噢，见它的鬼去吧！
杰洛特转身，快步走向恩希尔，扯过他的玺链，狠狠地吻了上去。
最终分开的时候，两个人都显得有些气喘吁吁。
杰洛特二话不说开始解恩希尔的朝服扣子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这些该死的、单纯为了凸现皇帝的尊贵而弄出来的繁复设计。
恩希尔按住了他的手，杰洛特抬头看到他询问的眼神，随后不耐烦似的甩开：
“不是说让我明天才动身吗？”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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