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昭白】佩玉将将（十五）
“久闻白将军大名，今日得见，果然英武非凡。王上能有此等神人在侧，实乃我大秦之幸事。我嬴辉着实佩服。”
“来人，上酒，让我与咱们大秦的英雄好好地对饮一番”
嬴稷心里其实挺烦的，车轱辘子话来来去去他也听了好几遍了。这些人说着不嫌烦，他听着都嫌累了。
婉君的身子还没完全复原，遵医嘱不好多喝酒。何况白起治下甚严，平素在军中也是认为喝酒误事，严令禁酒。
可是嬴辉好歹是他嬴稷的宗亲兄弟，姿态放得这么低来敬杯酒，嬴稷也不好就这样驳了人家的面子。
便抬头看了白起一眼，示意他点到为止即可。
白起会意，举杯正要仰头的那一刹那。
只听破空一声
“嗖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那出兄友弟恭的皮影戏好似突然被人捅破了幕布。
周围的一切仿佛倏忽间消音，成为了无声的默片。
嬴稷看到了很多慌乱的人，四散而逃的婢子和小厮，高喊着护驾的将士们。
半空中，箭盾相撞，兵戈相击。
他知道他的事先安排的卫队正簇拥他的身边保护他，
嘶吼声，喊杀声，
在他眼里只剩下一些面目狰狞的图像。
目力所及之处都是鲜红的血。
也许是他的人的，也许是嬴辉的人的。
这时候他的手感觉到了一些温暖而粘稠的液体，啊，对了，他的怀里还一直抱着一个人呢。
于是乎元神归位，嬴稷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：
“白起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按理说司马将军已经检察了所有高处可能的射击位置，用来确保万无一失。可是万万没想到，嬴辉竟然雇了死士扮成小厮，拿着弩机伺机行刺。
同样扮成小厮的司马靳自然是第一时间冲上去按住了那个人，可是也只是让箭的方向稍微偏了些许，箭仍然朝着嬴稷发射了出去。
因为当天也算是家宴，所有人都身着常服，白起也不好穿甲，只是常服佩剑，立于嬴稷身边。
就在这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，白起直接转身撞开嬴稷，把他扑倒在身下，为他挡下了这一箭。
嬴稷好不容易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套请君入瓮，却没想到常年遛鸟的反而被鸟给遛了。
看着病床上的白起苍白的脸，嬴稷气得肝都在疼。
旁边武将们跪了一地，大气也不敢出。
作为一国之主，嬴稷必须能够高屋建瓴地把握全局，让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稳步推进。
他的目的很明确，就是要连根拔除蜀侯在巴蜀地区的势力，改以太守治蜀以归咸阳直接管辖，使得巴蜀地区能够成为让他放心交付后背的稳定后方。
可是蜀侯终归姓嬴，跟他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。要是强行，嬴稷又怕那些宗亲长老们能给他叨叨死。
所以他选了一种最简单粗暴有效的方式，
以身为饵。
坐实了蜀侯弑君的罪名，自然再没有人敢来说情。
到那一箭之前，嬴稷对自己的所有安排还是相当有自信的。
可是现在，他才终于明白了他娘一定要他把白起带在身边的深意。
“还不快出去，你们又不会看病！”
于是乎，平日战场上威风八面的虎狼之将们一个个蔫头巴脑地滚了出去。
“夏大夫，他伤势如何？”
“回王上的话，那一箭是倾斜入体，已去了三分力道，所以万幸并未没伤及心脉。微臣已经将箭端拔除上药，但是白将军失血过多，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醒来。”
“嗯…还有…那个…”
“哎呀什么？你快说。”
嬴稷的双手已经搭在了夏无为的肩上，拼命克制才忍住了揪着他的领子使劲摇晃的冲动。
见惯生死，一向平静无波的首席侍医这次也是战战兢兢。
“王后产后不久，身子还未完全痊愈。这次只怕是…只怕是伤了根基。”
长久的一阵沉默之后，嬴稷的手仍然死死地揪着夏无为肩上衣服的布料，眼神放空。
夏无为张了张嘴，终于憋出一句：
“王上，若没有旁的事，那微臣就去为将军熬药了。”
嬴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，赶忙松了手，又在夏无为的肩膀上压了压，抚平那些被他抓出的褶子。
“行了你去吧。”
“微臣告退。”
这里是原本蜀侯的寝殿，
高床软枕，蜀锦的被面。
现在也不过成了一块巨大的纱布。
嬴稷颓然地坐下，望着自己的手。
分明是他的疏忽，他的大意，他的
刚愎自用，却都要他身边的人买单。
嬴稷恨不得这支箭能扎在自己身上，才会让心里好受一些。
等到白起悠悠转醒的时候，他抬眼看到的便是顶上繁复的幔帐。那一刻他在恍惚中甚至以为自己仍然在咸阳，那个惊险瞬间也不过是一个梦罢了。直到胸口的疼痛告诉他，他的王上确实安全了。
稍稍侧头，便看见了在床边趴着的嬴稷。
算起来，白起比嬴稷年长七岁。说句大不敬的话，很多时候白起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包容一个熊孩子，一个令六国闻风丧胆的熊孩子。
可是这件事也干的太离谱了！
君子不立危墙之下，
万一他没护住嬴稷怎么办？
倬儿还那么小，太后又已经年迈，
外戚宗亲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？
还有随时趁你病要你命的山东六国，他怎可如此意气用事？
其实白起醒来的时候嬴稷就已经醒了，但是他实在是没想好怎样面对白起。
杀嬴辉这件事情他从头到尾没向白起透露半个字，只是下密诏于司马将军，让他派人混入宴会中，严密监视饭食酒水，一旦发现有恙即刻拿下蜀侯叛党。
巴蜀之地白起毕竟人生地不熟，比不得司马老将军。何况司马将军老成持重，嬴稷放心。
他想着人是他带出来散心的，便自然是不能让人操心，便索性瞒了个彻彻底底。
白起就维持着这么个侧头的姿势，嬴稷也一直就趴着不抬头。
末了，白起叹了口气，开口道：
“王上，这次算是上天庇佑，才逢凶化吉。臣斗胆恳请王上，就算是看在倬儿的份上，切莫有下次了。”
“…知道了。”
TBC
嗯算是迟到的七夕贺…文？
（是吗(=_=)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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