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昭白】佩玉将将(十一)
新年刚过,虽说冬天已经基本上过去了,可是倒春寒的天气仍然凌冽异常。
婉君望着窗外没有化完的积雪,屋檐下的长长的冰楞落下滴滴答答的水珠。
料峭的春寒中,腊梅花已经偷偷地开了。宫里宫外仍然透着很浓的节日氛围。
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很暖,侍女们正坐在垫子上赶制着孩子的小衣服。
婉君看着她们穿针引线,如同上下翻飞的蝴蝶,不由得感叹实在是心灵手巧,她真做不来这个。
孩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,也许是婉君本身身形匀称,又或许是衣袍宽大,看着倒并不显得非常臃肿。倬儿想来也是个乖孩子,多数时间只是在婉君肚子里静静的呆着,并不闹腾。
可即便如此,婉君仍然经常感受到腰酸背痛。
怀孕生子从来就没有在她的人生计划里出现过,她甚至都说不上喜欢小孩子。儿时仅有的几段关于同龄孩子的记忆,无一不是伴随着饥饿,寒冷,嘲笑与奚落。
那些来自孩童的,丝毫不懂得掩饰的恶意,更像是人性深处的阴暗面,一种纯粹的恶。
甚至境遇相似,本该同病相怜的孩子们之间也没有丝毫的同理心。
倘若小孩子被大孩子欺负了,他们只会转头去把损失转移到更小的孩子身上,然后以此类推。
如果非要说白起他从这段儿时的时光中学习到了什么,那便是弱肉强食。
你弱,你就没有说话的资格。
所以他要活下去,不顾一切的活下去,哪怕不知道为了什么。
但,活着的每一天便都是胜利。
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日子,他走了很久。
直到碰见魏冉,进了秦军,
在秦军里的每一天他都过得无比充实而幸福。他像一块海绵一样,疯狂地汲取着那些她从未见过的知识。
兵法谋略,诸子百家。
魏冉算是个半吊子的老师,而他绝对是一个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的学生。
这些东西让他发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。为此,就算是要让他天天在炊事班熬羊汤,他也心甘情愿。
直到,碰见了他。
当年白起正是在秦军中小有所成,意气风发的时候,仗着年轻气盛,跟着魏冉一起杀出一条血路迎回大秦储君。
可就在他看到那个面容清秀的男孩子的第一眼。
白起便听到了自己心脏漏跳一拍的声音。
墙头马上遥相顾,一见知君即断肠。
宿命的大网将他们慢慢编织到一起。
白起更不敢相信的是,他的主君竟然能够真正的信任他,重用他,让他的才能得到最充分的发挥。他再不是那些人口中的赔钱货,而是堂堂正正的大秦将军。
他好像突然明白,自己之前哪怕像狗一样也要活下去的意义了。
也许就是为了见到这个人。
嬴稷是一束熊熊燃烧的火把,划破了他的黑夜,让他能够与过去泾渭分明。
那火光,亦是白起唯一的光明。
所以当他的秘密被太后发现的时候,他其实很恐慌。
他担心嬴稷会嫌弃他身体的秘密,会觉得他是个怪物。他又担心自己多年不以女体示人,茶道女红更是一窍不通,无法做好一名合格的妻子。
关心则乱。战场上从来刀剑无眼,大秦将军的军功哪个不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换来的?
可他却从未如此慌张过。
他甚至都做好了要在冷宫了却残生的准备。
可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的孩子,就在她温暖的子宫里孕育着,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。
婉君把手轻轻抚上肚皮,心有灵犀般的,倬儿也轻轻地踢了她一下。
那一刻,她在心里暗暗发誓:
决不让她的倬儿吃她儿时吃过的苦。她要看着她的倬儿平平安安,健健康康地长大。
她会和倬儿的父王一起,为他扫平所有的障碍,然后看着他君临天下,子孙满堂。
她要他们的孩子幸福一生。如此,哪怕有一天白起战死沙场,亦能含笑九泉。
依白起所见,秦齐之间不久便会有一场大战。战场上刀剑无眼,万一有个万一。倬儿虽然是嫡长子,可秦国之后也定然会有新的王后,没娘照拂的孩子总是会吃亏。何况自己去打仗的那些日子里,倬儿也需要有信得过的人照顾。
于是婉君便裹上了厚厚的外套,踏出了温暖的房间。
“王后驾到!”
魏八子当时吓了一跳,不知道为什么王后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。
“不知王后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还请王后恕罪。”
婉君上前一步把她扶起,“起来吧。”
“外头天凉风大,咱们进去说。”
待到落座,魏八子才小心翼翼地开口,
“王后姐姐此来是…?”
“八子妹妹,我开门见山,此来便只是为了这孩子。”
“我身体不好,有的时候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。我不在的时候,还要麻烦八子妹妹替我多多照顾着这孩子。”
魏八子很吃惊,王后竟然会把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托给别人照顾?
“王后姐姐说笑了,姐姐福泽深厚,定然百病不侵。何况姐姐是亲娘,孩子也定然是与姐姐更亲。”
婉君笑了,
“水满则溢,月满则亏。这世上的事情,哪有什么定数?”
“八子妹妹既然是太后选进宫里为王上分忧的。那我相信,妹妹定然愿意善待王上的孩子。”
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,魏八子很想问问王后,为何?
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
看着王后眼中沉甸甸的信任,她鬼使神差地应了。
王后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,像是了却一桩心事。
“你要不要摸摸他?”
魏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,像触碰一个易碎品一般,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肚子上。
“感受到了吗?”
与新生命这么近的距离接触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
“诶姐姐,我摸到他动了!他真的动了!”
“野有蔓草,零露漙兮。
有美一人,清扬婉兮。
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。
野有蔓草,零露瀼瀼。
有美一人,婉如清扬。
邂逅相遇,与子偕臧。”*
嬴稷坐在床上,婉君的后背紧紧地靠着他的胸膛。他的手一边为婉君揉着酸软的腰,一边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地哼着这首歌。
婉君被他弄得又酥又痒,羞得满脸通红,想挣又挣脱不开。
“这些卫郑地区的靡靡之音,王上还是少听一些罢。”
“怎么了,寡人的婉君不喜欢?”
“寡人倒觉得挺好听的啊!”
“有婉一字,有美一人。
清扬婉兮,婉如清扬。”
TBC.
*《诗经.郑风.野有蔓草》
野草蔓蔓连成片,草上露珠亮闪闪。
有位美女路上走,眉清目秀美又艳。
不期而遇真正巧,正好适合我心愿。
野草蔓蔓连成片,草上露珠大又圆。
有位美女路上走,眉清目秀美容颜。
不期而遇真正巧,与她消失在草丛间。
emmmmm 是一首正儿八经的野战小黄歌了😂
p. s. 稷鹅年轻的时候可以带入一下《天网情网》的三哥小李牧的脸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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